纵马(1/2)
纵马
翌日午后,霍长歌歇过一觉起身,连珍携了她那贴身婢女花蕊来了,花蕊手上还拎了食盒。
连珍进门时,绛云正拖了长尾从树上似一道锦霞般飞下来,她不由一声惊呼,眸光追着绛云一瞬不瞬,眼底爱惜之意不可言表。
南烟进屋通禀,霍长歌便换了衣裳出去迎她。
连珍经昨日亭中与霍长歌一番交谈,如今似是与霍长歌彻底消了敌对的意思,但仍略有拘谨问道:“霍妹妹这只锦鸡可是认主?犹记前次我来时,它便理我未理,今日亦是如初。”
霍长歌顺着她眸光过去,便见绛云自个儿在树下蹦蹦跶跶闹着玩儿,却怎么也不离近了。
“红腹锦鸡嗅觉异常灵敏,公主惯用熏香,故它不愿靠近。”霍长歌闻言意有所指回她,浅笑道,“公主只是不知它习性,下回来,换身未沾染熏香的衣裳便好了。”
连珍品出她话中含义,恍然大悟睁大一双美眸,又神情微一黯然:“原是如此。”
她俩你来我往打着哑谜,南烟便好奇故意凑近了些。
“进去说吧,外面风还是凉。”霍长歌见状探手邀连珍入屋内,又与南烟道,“姐姐帮我沏壶好茶来吧。”
连珍点头应了霍长歌一声,指着花蕊手中食盒,竟将花蕊也阻在了廊下:“你与南烟姑娘打个下手去,待会儿将这茶点一并送来。”
南烟一怔,便晓得了她俩意思,竟是又要说悄悄话,便只能眼睁睁被花蕊挽了胳膊亲亲热热拖走了。
霍长歌遂引了连珍往偏厅里坐下了,这才侧眸仔细瞧连珍一眼,她一双美眸微微红肿,似两颗小核桃一样。
“让妹妹见笑了,”连珍羞赧摸了摸自个儿眼皮,轻声道,“昨日里回去一时忍不住——又哭了半宿。”
“也没甚么不好意思的。”霍长歌微微一笑,倒是颇能懂她,“是我昨日话说重了些,公主莫往心里去。”
霍长歌如今瞧着连珍,便不觉忆起前世的谢昭宁,心想那时的谢昭宁怕原也是这副笨拙模样追在她身后,不知她想要甚么,只按着自个儿认为的最美好的幻想,将自个儿能给的都想给她。
他想让她活着,即使亲手打造一个牢笼,也想要她活着,可那时霍长歌根本不想活,也不想让他活。
“昨日夜里,我反复琢磨你说的话,你虽说得在理,可我也并非完全赞同的,”连珍也未生硬反驳她,只温温柔柔又略带了些踟蹰道,“我、我总归是要亲自见到了,才算数的……况且我始终不大明白,为何想要脱出这红墙青瓦往更广阔的地方去?外面又有甚么好呢?那又是怎样一种心情和感觉?这宫里日子虽清寂些,倒也安稳,便如那日妹妹所说北地战乱不休,也非是个好居处。”
倒也不是个毫无主见的木头美人,旁人说甚么她便信甚么。
霍长歌闻言赞许轻轻笑了笑,笑容里并无揶揄讥讽的意味,轻轻浅浅的,但又蕴着些拭目以待的意思,不改傲气,却又不盛气凌人,眉宇间越发透出些许从容来,与她往昔却是不大一样了。
连珍竟一时有些怔,下意识盯着她瞧了许久。
适时,南烟与花蕊端了茶点进来。
南烟边与连珍递茶盏,边转了头与霍长歌道:“皇后娘娘方才着人过来,称今日御马场新到了一批采办自凉州马场的军马,二殿下、三殿下正要过去验收,不知郡主可有兴致瞧瞧去?”
她话音未落,霍长歌已经笑了,抿出颊边一对娇俏梨涡,嗓音清亮悦耳道:“那必是得去瞧瞧的,索性我这伤处也已大好了,总要舒展舒展筋骨,老窝在这屋中,人都胖了。”
她兀自起身与连珍道:“四公主可会骑马?”
连珍闻声回神,讪讪摇了摇头,贝齿咬着下唇,神情略显沮丧,这中都哪里容得闺秀骑马?那只会人前失仪,贻笑大方。
她只当她这才鼓起勇气将话开了个头,霍长歌便要寻了由头出门,不愿与她多加攀谈了。
连珍识情识趣得起身正要与霍长歌道别回宫,却见霍长歌微一踮脚,竟在她耳侧笑着悄声说:“一同去吧,兴许你适才问我的话,今日便要有答案了。”
连珍一怔,倏得明白过来,双眸微微一亮,期待中显出三分紧张,又不由自主两手绞了绞锦帕。
“公主稍待,我去换身衣裳。”霍长歌直起身,见她一副跃跃欲试模样,便晓得她已是应了。
屋外,碧空如洗,万里无云,日头高升却不热辣,于室外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天气。
霍长歌梳了发辫,换了身箭袖骑装,又系了条火红的披风,与连珍携了南烟、花蕊一道往马场过去。
那马场略做长方,占地颇广,比霍长歌想象中要大上许多,辽阔似一片田野般,像个小牧场,尽头便是恍若个小墨点儿般的箭亭。
她们只站在马场入口处往远处马厩一眺,便能瞧见连璋与谢昭宁正站在马厩前,与凉州来的官员在验马,他们身前停着几匹高头大马,皮毛黑亮、头细颈高、四肢修长,打眼儿一瞧便知定是脚程强劲的良驹。
霍长歌倏得便觉浑身自在了许多,她原觉得自个儿打从入了宫,便似纸鸢被浑身缠满了线,如今四下里的风似将她凭空托了起来,不住往远送,她脚步一下轻快,兀自便往马场中央走过去,也未着急去寻谢昭宁。
那马场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散着不少的马儿,马侍守在一旁牵着绳,正在慢慢地遛。
那些马儿想来皆是今日初来的一批,似乎认生得紧,不大听从马侍指令,时不时便停下不愿再走,间或仰头嘶鸣,踢一下后蹄。
连珍正提着裙角与霍长歌身后亦步亦趋跟着,见状便有些惧怕得稍稍往霍长歌身后躲了躲。
她微微有些瑟缩,又不大好意思,便寻了话头与霍长歌耳侧轻声道:“再过几日,天气回暖,骑射便会复课,只我从未参与其中,故——”
她话音未落,远处突然有匹枣红色的大马扬起半身,高声长长嘶鸣,猝不及防挣断了马侍手中牵着的缰绳,不顾马侍的呼哨,倏然便朝她们跑过来。
那马显然是头马,边跑便“唏律律”地叫,一时间,场内众马皆似受到了召唤般,齐刷刷扬蹄挣脱缰绳,跟在它身后肆意奔腾起来。
大地忽地震动,马蹄杂沓、响声有力,像是有人凭空敲响了一面巨大的战鼓。
“呀!”连珍话音一断,惊骇呼出一声,扯住霍长歌披风霎时吓得浑身发抖,四肢陡软。
霍长歌倒是神色如常,不见明显惊惶,她远远眺见谢昭宁与连璋也已发现了异状,忙指挥人手横了人墙,呼哨着抢在马前挥舞小旗阻拦。
那头马又野又彪悍,扬蹄一个纵跃,似一团火般飞身从马侍头上矫健跳过,率领身后群马一路快速奔跑,马蹄踏着枯草,扬起巨大的风沙。
几名马侍吓得原地抱头蹲下,连声惊呼,场面愈加混乱起来。
霍长歌见状竟“噗嗤”轻笑,眼神清亮有神,一副跃跃欲试模样。
“与我寻一条长一些的马鞭来!”有马侍正匆忙朝她们跑过来,霍长歌扬声便与他嘱咐道。
那马侍正欲前来劝她们先行撤出马场,闻言一愣,迟疑:“郡主?”
“快去,要长的!”霍长歌急声催他,“别愣着,快去啊!”
那马侍不敢违逆她,茫然应一声,忙自后腰取下一条长马鞭,两手捧着躬身递给霍长歌。
那枣红大马脚力迅疾,转眼便已要到近前来,那马侍见势又连声催促:“四公主,郡主,小的先护送你们出去,现下马场里正——”
连珍闻言越发拽紧霍长歌披风下摆,瑟缩成一团,也正想催她快走,却见霍长歌充耳不闻,只右手执了鞭,将那鞭绳展开凭空一甩,“啪”一下抽出一声似鹤唳般的破空响动。
她擡眸粗估了一下那马鞭长度,眼瞅那头马离得越发近了,倏然眼中笑意一晃,擡手解开肩上披风的系带,反手一推甩开连珍,冲着那头马便迅疾跑了过去。
“——哎,郡主!”那马侍话未说完,便见她一身骑装似一团火般,已直直朝前蹿了出去。
“妹妹不可!”
霍长歌身后,连珍和马侍见状连声惊呼,谢昭宁闻声侧眸,还未反应,便见霍长歌振臂一甩马鞭,鞭稍凌空往那头马修长脖颈上一卷,借马前冲之势跃起,人已灵巧翻身上去了,身子一伏便牢牢贴在了马背上。
谢昭宁:“……!!!”
那马瞧着虽野,但明显已被驯服,头上套了嚼子缰绳,背上也装了马鞍和马镫,霍长歌上了马便松开套在马颈上的鞭稍,一手执缰,一手举着马鞭凌空一抽,重重一夹马腹越发跑得快了起来。
那马原便只是想挣开枷锁疯狂跑上一跑,见霍长歌竟然比自个儿还要疯,也不甩她下来,得了令跑得越发肆无忌惮,骤然便与身后群马拉开了不远的距离。
初春的阳光温柔洒下,霍长歌骑在马上,神采飞扬,长发荡在身后,衣摆在风里翻飞,整个人似一团飘在空中的火,肆意张扬。
她骑着头马,领着群马,马儿在她身后缀成一条黑压压的长线,数百马蹄齐齐踏着大地,扬起沙尘,天地间雾蒙蒙一片,场面一时壮观极了。
连珍怔怔瞧着,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,是欣羡又是恍然,她还未来得及细品,便见霍长歌直朝她飞奔而来,笑着展臂扬鞭,她下意识一凛闭紧双眼,却骤然被长鞭卷住了细腰,紧接着,一股巨力猛得将她拦腰凌空提起。
连珍惊惶擡眸,便见自个儿已飞上了霍长歌的马背,坐在她身上,身子随头马跑动的频率上下起伏,大腿内侧是硌得生疼的马鞍,小腿两侧贴着温热鼓动的马腹,冷风呼呼吹过她脸颊,刺得她娇嫩肌肤微微得疼。
连珍后知后觉眨了下长睫,登时吓得四肢僵硬,闭着双眼“啊”一声凄厉尖叫。
霍长歌:“……”
连珍慌得两手胡乱地抓,霍长歌怕她扯住马鬓,执鞭那手连忙将她拦腰环住往后一抱,抱得她人稍稍后仰,两耳让她叫声震得嗡嗡作响。
连珍两手仍僵在身前害怕得乱抓乱挠,又隔着衣袖倏得下意识掐住霍长歌小臂,霍长歌吃痛闷哼,无奈笑出一声,也不理她,只任她嗓音喊出了销魂的波浪,又让马颠得支离破碎。
“啊!公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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