姓氏(1/2)
姓氏
霍长歌换过衣裳,便有宫女来报,称步辇已在外候着了。
初三那日南烟往连珣偏殿一行,归来只称并未见得南栎,接连几日又心绪不佳,霍长歌虽不知到底出了何事,但南烟素来照顾得她尽心竭力,她便将南烟换下,着她包些新送来的翠玉糕往偏殿探视南栎去,只领了苏梅出门,与皇后一同前往百将楼。
约莫小半时辰后,那不大起眼的三层朱红小楼便离得近了。
那小楼白雪覆金瓦,朱漆细柱下无雕花,红木横梁上无彩绘,便连匾额也素净得很,除却以浓墨挥就“百将楼”三字悬在楼门前,整座小楼庄严肃穆似一座古刹佛塔。
霍长歌随皇后下得步辇,便见那楼外停着皇帝车驾,显是皇帝也放心不下,人已先到了。
夏宛扶了皇后往里走,门外乌怏怏一群人跪了又起,皇后问道:“陛下人在几层?”
“回皇后的话,”为首一位太监答,“三层。”
“果然。”皇后点头应一声,“不必通报了,本宫自行上去便是。”
言罢,领着霍长歌进了楼内,穿过空旷的底层,循了楼梯往上面去,每行一步,“吱呀”一响。
那一层正中蹲有一座硕大铜香炉,炉内香烟袅袅,四周绕墙挂有等身的人像,人像下摆新鲜果糕。
霍长歌由苏梅掺着右臂,擡眸扫过一圈,却见那些披坚执锐的人像尽是些历朝历代耳熟能详的名将,如项羽、白起、卫青、霍去病等。
“这一层供奉的乃是兵家所谓的兵神兵仙,”皇后偏头与她轻声解释道,“本朝三十九位已阵亡将领牌位皆在二层受香火供奉,其中一些功绩卓绝的,又另做了绣像悬在三楼上,个中便有璋儿的小舅与昭儿的生父。”
“武英王古昊英与清河郡王谢翺谢将军?”霍长歌应一声道,“曾听父亲提及过。”
谢昭宁的爹谢翺祖籍虽在翼州,早年却是随母逃难逃到了南方,在南方安家落户直待母亡后,又入了行伍,无师自通了一身统御水军的好本事。
后来天下大乱,各方势力皆需钱粮,便有不少人打上了连家商号的主意,连凤举那时接掌连家不久,又才娶妻生子,为着妻儿也需得护持家业不至于被劫掠一空,便也生出了举事的心思。
恰巧谢翺那时已是军中七品牙门将,正议亲,女方虽是孤女,却是连凤举发妻古氏的手帕交,连凤举凭借这层干系搭上了谢翺,二人胸中俱有沟壑乾坤,一见如故,便因此结拜成了义兄弟。
连凤举于南方发迹时,便是靠着发妻同擅水战的亲弟古昊英与谢翺一路到的北地,后才遇的霍玄。
“是啊,当年的水师双璧,”皇后神情隐着些许愧疚似得喟叹一声,头上金步摇轻轻摇晃,偶尔发出“叮当”响声,在寂静之中尤显清脆,“如今一晃眼,也是好些年过去了。”
说话间,她们已上得三层,三层楼门大敞,迎面便是皇帝威严伟岸的背影,玄服背绣赤红火凤。
“皇后来了,”晋帝闻见响动回头,一摆手免了她们的礼,见着霍长歌意外笑一声,上下将她一打量,却道,“你不在屋里好生歇着,怎也跟来了?”
皇后温婉答道:“长歌来与妾身请安,正遇着珣儿回来,说是他两位哥哥身子不妥帖,妾身见她也担忧,就允她一同来了。”
霍长歌应声乖巧颔首,眨巴着一双杏眸,轻声细语道:“臣已无大碍了,想来瞧瞧哥哥们。”
“嗯,”皇帝淡淡道一句,情绪不咸不淡,“有心了。”
“不知璋儿与昭儿如何了?”皇后关切一问。
皇帝眸光微沉,负手身后,意味不明叹一声,侧过半身,让出身后连璋与谢昭宁来。
霍长歌偏头望去,只见谢昭宁与连璋正垂眸并排跪在正中,谢昭宁长发斜扎搭在肩头,深蓝中衣领口半解,眸色倒是清明,只面色的确不大好看,两颊微微凹陷,眼下一片青紫,嘴唇干裂起皮,只几日没见,竟似换了个模样般。
霍长歌心头瞬间一揪,似乎只那一眼的功夫,便令她情绪翻涌,牵动伤口,肩头不住跳着疼。
几位太医围在他二人身侧切脉,周遭一片寂静,半晌后,太医起身一拱手:“两位殿下身子无恙,只是悔过过于诚心,未吃未喝,竟亦未眠。”
霍长歌下意识眼神一松,往苏梅身上靠过去,皇后也欣慰一笑瞧了瞧皇帝。
那太医话音既落,又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太医道:“再加上二殿下心焦气躁,导致肺热体虚;三殿下又郁结于胸,所致气血不畅,故精神不济。此二者均乃心病所致,还需心药医,药石只可辅助,却治标不治本。”
连璋闻言怨怼一横谢昭宁,谢昭宁垂眸敛目不语,颇有些自责模样。
“前朝之事,顺其自然吧。”皇帝人在一旁,突然出声道,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莫太过在意,愁坏了自个儿身子。”
谢昭宁寻声望去,见帝后竟一并亲至,身侧还杵着霍长歌,脸上竟浮起一层愧色,哑声虚弱告罪:“臣惭愧,竟惊动了陛下与皇后。”
霍长歌凝着他眼下那乌青,沉吟一瞬,略略生疑,秀眉越蹙越紧。
“罢了,”皇帝神色晦暗不明,只叹一声,“好生歇着吧。”
他说完话,见太医又留了几瓶顺气调理的药,便转身要走,竟丝毫无放人出楼的意思,皇后跟在他身后,嘴唇翕合半晌,想劝他一句又生怕惹他忌讳,触犯龙颜。
“皇帝伯伯。”眼瞅着皇帝已下到楼梯正中,霍长歌倏得出声。
晋帝回头上望,只见她贝齿一咬唇,小脸缩在大氅兜帽那一圈绒毛里,腆着脸笑着撒娇道:“长歌想与哥哥们说说话,好不好呀?”
她话音既落,晋帝眼神一眯,气氛陡然转冷,霍长歌只眨巴着眼乖巧等着他应答,眼神澄澈,不怵不惧。
“莫闹,”皇后觑着皇帝不豫面色,有些不安嗔她一句,“且不说你自个儿还伤着,你两位哥哥身子也正虚——”
“皇后所言极是,”熟料下一刻,晋帝眼神一松,竟出人意料得意味深长笑着道,“莫说得太久。”
“长歌晓得的。”霍长歌按着肩头伤处,微微欠身一行礼,恭送帝后。
待连太医一并也撤走,楼内重归沉寂,霍长歌这才吁出口气,也不言语,只轻轻拂开苏梅搀她的手,兀自绕着三层楼转过一圈,几步一顿,仔仔细细仰头挨个瞧过墙上悬挂的那些等人高的绣像,逢人弓腰郑重一拜,又肃穆上了香,其余三人只诧异沉默觑她动作。
连璋正一腔愁绪难解,猜不透她用意,便觉她又是在装模作样得演戏,他没富余多少说话的劲儿,便斜眸狠狠瞪了苏梅一眼,明晃晃得在迁怒。
苏梅险些气笑了,妩媚一翻眼白,欺负连璋眼下一副半残模样,也跳不起来责难她。
连璋:“……”
半晌后,霍长歌终于停在谢昭宁与连璋的身前,拢着大氅下摆缓缓往地板上一坐,仰头对上他俩愕然眼神,轻笑一声,微微沉了沉嗓音道:“这三楼里,七位将军,当年追随陛下时,有三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,两位哥哥猜猜看,他们首次出征,斩获敌人首级后的那几日,午夜梦回时,怕过么?”
她那一双带笑的杏眸,清亮又沉静,似一眼便能看穿人心,与往日模样皆不大相同,谢昭宁闻言一震,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下意识便扶着墙壁挺直了腰,换了武将单膝跪地的姿势,脱口一句:“你怎晓得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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