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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途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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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途

“有道是战法如其人,我当以你的性子,该是会走攻守兼备那路子,不成想——”霍长歌故意话说一半留一半,谢昭宁显是今日被她烦急了,又被她所谓的北疆风骨逼出了血性来,下手失了些微算计与分寸。

只从他如此一步,霍长歌便晓得如今的谢昭宁果真与前世那时不同,他不是被杨泽与张远图教歪了,而是在经年日久中,更加懂得如何藏住锋芒而不露,就如前日尚武堂,他始终不出全力一样。

他是一柄利刃,不是不愿出,而是不敢出,亦不能出,如此时的她自己一般。

谢昭宁只觉她那一眼,便将自个儿三魂七魄皆已看透了,温润唇线抿得笔直,两手暗自握了拳,沉默觑着她。

“三哥哥,你在怕甚么?”霍长歌凝着他双眸发问,手上转着自个儿阵营那赤色小旗,即不出兵也不防范,得了她想要的答案,便连那战局也不重要了。

谢昭宁眼神戒备,始终不言不语。

霍长歌也不催他,另一手将那沙盘里塑好的地貌阵营一把全抹平,又将小旗重新插-拔打散,只待再瞧不出有过布战的痕迹,这才拍打着手上的沙,理所当然地擡眸笑:“三哥哥不用这般防着我,我与三哥哥,如今不仅处境相同,而且——”

她故意顿了一顿,方才意味深长又续道:“——殊途同归。”

霍长歌话音即落,谢昭宁眼神陡然一荡,长睫轻颤,心头像是被她一语狠狠敲了下,带起的涟漪剧烈震荡在他胸腹间,那滋味,当真是难以言喻极了。

他们的“归”便是“生”——活着走出这红墙青瓦的桎梏——既是归途。

可他们当真走得出去吗?

那条如履薄冰、战战兢兢的路太难走,如今听到有人说会与他同归,眼前竟莫名便亮堂了些。

虽说这人瞧着也不大靠谱,谢昭宁只将这话听过就算,却免不了内心仍有所悸动。

北疆的城,北疆的女子,北疆的霍长歌,似乎——他那一瞬不由朝她轻浅笑了一下——都还不错。

那一刻,室内一片寂静,墙角的暖笼中轻跳着火光,他们俱都在对方眼中瞧见了自己的影子。

突然,崇文馆的门在霍长歌身后被人推开,“吱呀”一声拉了喑哑的长音,寒风夹裹着屋外地上的落雪,“咻”一下吹了进来。

“放心,本郡主也输得起,”霍长歌压悄了嗓音在那风雪之中,抢在外人进来前,悄声与谢昭宁耳语道,“你将弓与我时,十两黄金自奉上。”

谢昭宁:“……”

当真是财大气粗啊……

霍长歌话音即落,便有人如蚊讷般哼了声:“三哥哥早,郡、郡主早。”

霍长歌转头,见四公主连珍一人立在门前,着一身藕粉色的大氅,只婀娜站着,便已能窥出七分高挑姣好的身段来。

“问四公主安。”霍长歌向她一福,人在沙盘旁亦站直了,肩平背挺,却是低了她小半头,仍是个孩子模样。

连珍轻声应了,眸光娇柔羞怯地越过霍长歌,痴痴瞥了谢昭宁一眼,一张花容玉貌半掩在大氅的兜帽中,娇嫩粉唇带着颤意,轻轻开合,鼓足勇气与谢昭宁话家常:“三,三哥哥今日竟着甲前来。”

“四公主早,”谢昭宁温雅有礼回她,“换防迟了稍许,来不及更衣。”

他话里话外透着些微疏离客套,仍似往常般,连声“四妹妹”也不唤,连珍失望得微一抿唇,便又不知该说些甚么了,她樱唇翕合,半晌方才又道:“三哥哥可是与郡主在推沙盘?那沙盘……昨日太傅虽说教了些许,可珍儿听不大懂,有些难,不知三哥哥与郡主谁赢了?”

她将大氅姿态优美地解下搭在自个儿书桌上,内里着一身樱粉袄裙,莲步轻移往沙盘前过去,模样楚楚动人。

“臣只是与三殿下请教昨日太傅所授内容,并未比斗沙盘,毕竟昨日臣已说过,于此间并不精通,”霍长歌见连珍探了头往盘里瞧,硬往他俩之间凑过来,便生出许多烦闷,生硬回了她话,又负手越过她,径自往自个儿位置过去。

她一走,连珍正欣喜,擡眸便见谢昭宁竟也随她去了,他于霍长歌桌前坐下,取了些桌角瓷碗中的水,垂眸于砚池中轻研着墨,姿态闲雅清贵。

他身后,霍长歌也撸了袖子在磨墨,手腕转出大开大合的架势来,不耐烦得磨得那砚台“吱吱”的响,发出令人刺耳牙酸的声音。

连珍孑然于沙盘前暗自失落,闻声险些酸倒两排贝齿,她正惊诧,便见谢昭宁按着抽抽的眼角,哭笑不得地端了自个儿已研好墨的砚台,转身往霍长歌桌面一放,磕出一声轻响,又将她手里那墨锭抽了,抢了她砚台又转回身,搁回到自己右上方。

那动作熟练中又透出纵容来,连珍神情一瞬便难看极了。

辰时三刻,下学,一众人于崇文馆中鱼贯而出,往尚武堂中去,连珍又缀在队尾,由婢女扶着,紧紧贴在霍长歌身后。

霍长歌今日心情好,不大愿与她计较,便也随她,只南烟见状又担忧得不行,生怕霍长歌又做出当众戏弄连珍的行径来,搀着她的手紧紧抓牢她左臂,揪得霍长歌大氅领子都歪了。

他们行至廊下,便见有一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一动不动等在那儿,跟个石雕似的,一双圆眼黑亮清澈,臂上搭一件薄蓝大氅,自个儿却冻得脸色泛了白。

“三殿下!”那小太监远远觑见一众人过来,眼神倏然一亮,唤了一声,这才总算是动了,怀里抱着大氅直冲谢昭宁跑过去。

“晨起见殿下未回转殿中更衣,数九寒天里,陈宝怕殿下冻着。”那小太监笑得孩童似得天真憨傻,说话时,尾音黏连,微微含混,似只瞧见了谢昭宁般,将那大氅给他仔细披上了,才对其余人挨个行礼,“陈宝见过二殿下,四殿下,五殿下,四公主,还有——”

他从头数到尾,见居然多出个生脸儿来,不由懵了一下,擡眸无辜觑着谢昭宁,疑惑地眨了眨眼。

“庆阳郡主。”谢昭宁与他轻声提点。

“陈宝见过庆阳郡主。”陈宝遂又补一句。

这宫里人人晓得陈宝虽说半傻,却是忠仆,眼里只一个谢昭宁,便对他这乱了顺序的请安方式也不计较,只霍长歌神色不大自在起来,眼神微一游移,才与他点了点头。

“回去吧,”谢昭宁却未留心她,只与陈宝道,“煮碗姜汤喝,驱寒。”

陈宝响亮应一声,转身下了回廊便走了。

霍长歌遥遥瞥了眼陈宝临出拱门的背影,心底又不由浮起愧疚来,垂了眸,与适才那副骄矜模样又不一样了。

她前世嫁与谢昭宁五年,府里虽说人丁凋敝,但该有的仆从也不少,人人得了谢昭宁的令,对她毕恭毕敬,只一个陈宝不睬她,直言她对他家殿下不好,所以他也讨厌她。

谢昭宁与陈宝说过许多次,陈宝虽天真耿直,却也又倔又犟,无论如何也不听,罕见地拒绝顺从他命令,索性避着霍长歌再不见。

霍长歌有日便对谢昭宁凉凉嘲一句:“你这一府的人,唯他不傻。”

谢昭宁便懂得她想说甚么,眼里的光又黯淡许多。

霍长歌夜里一人时,时常想,她前世对谢昭宁做过的错事太多,多到她其实已不大清楚到底做过甚么了,而只有当那些故人一一立在她眼前时,她才恍然忆起,原她都做过那么些令他伤心难堪的事。

霍长歌心事重重随众人入了尚武堂的门,张远图今日显然到得甚是早,手上正握着副小弓。

那弓瞧着还未有寻常弓的一半长,弓身普普通通瞧不出甚么特别,像是七八岁孩童习练用的。

他待人全入内,却是两手捧了那弓给连珍,一板一眼颇有些木讷得转述道:“陛下适才着人送来的,说公主既想学射箭,也是好事,甚有强身健体之功效,此乃大公主幼时军中戏耍时用过的,这便送与四公主了。”

那弓原是被丽嫔收在自个儿寝殿之中,日常思念长女的,却被连凤举拿来慨他人之慷。

连珩瞥过一眼,便微蹙了眉,他心知陛下素来不喜人言行出格,尤其女子,闺秀便该有闺秀的模样,读书习武乃是大忌,陛下便是允了连珍学诗,那授课的老宫婢也是得了圣意,精挑细选了些只讲情情爱爱的篇章,让连珍早早便生出了嫁为人妇的憧憬。

可如今来了个霍长歌,陛下言行便也古怪了起来,他纵着霍长歌胡作非为,不过念其初入宫门,到底不宜过于苛刻,规矩却没让她少学,早晚要照着闺秀的模子将她也塑成那副样子,可眼下陛下又容许连珍入学习文练武,倒像是想撺掇着连珍与霍长歌争斗一番的模样。

连珩越发窥不破圣意,只担忧觑着连珍,却见她毫无察觉一般,得了那弓,只沉在喜悦之中,长睫扑闪扑闪,嗓音娇娇柔柔地道:“连珍谢过陛下。”

“日后,连珍便要劳烦师父费心了。”连珍礼数周全得与张远图盈盈一拜,又转头与众位皇子福一福,“亦要劳驾众位哥哥指点了。”

张远图虚扶她一下,直道:“不敢。”

连珣眼里顿时划过一丝兴味,眼梢一挑,暗暗觑了眼霍长歌。

“瞧瞧,咱们霍妹妹一来,连珍儿也要往文武双全上去了。”连珍喜静,素来体弱,若是愿习骑射,总归能强身健体,倒是好事。连珣既看不破陛下用意,便自圆其说,与霍长歌先戴了高帽,他嗑了几粒瓜子,一说话,带出满齿果仁的清香,笑着胳膊肘一拐去撞谢昭宁,“巾帼不让须眉,霍妹妹倒是已先给珍儿打好了样。三哥,你说可对?”

他不出声还好,一出声,其余人便皆朝他俩望过来,谢昭宁见连珍拿了那弓心里便默道:不好,这下就霍长歌没有弓,她一恼,他铁定又要受迁怒。

他故意挪了一下站位,往连璋与连珩俩人间的夹角处躲过去,熟料还是让连珩一语惹了注意来。

谢昭宁一擡眼,正对上连珍求夸赞的殷切眸光,余光里便是霍长歌怨念的眼神。

他喉头一哽,应和连珩的话便莫名说不出了。

连珣却轻舔了下唇,眼神幽深得在他们几人间不住打转,唇角笑意高深莫测。

“师父,”霍长歌郁郁寡欢得倏然出声,苦闷无趣极了,果然拖了长音道,“长歌没有弓。”

她说完转头就瞪谢昭宁,明晃晃得,一点儿不带遮掩。

谢昭宁:“……”

“郡主还未寻着趁手弓箭?那,不如,”张远图闻言眼神一亮,又清咳一声去遮掩,实诚到有些语无伦次,“下、下官曾听闻燕王刀法一绝,又听说郡主武艺卓越,想来名师出高徒,郡主刀法亦是不弱,不如下、下官就陪郡主走上两招?”

霍长歌掉头去武器架上抽了柄环首刀,故意往谢昭宁面前一站,一手举刀,一手并指往清亮刀身上一扣,听出“嗡”一声轻响,又故作云淡风轻地哼出一句:“我爹说,对付骑兵,用这种直刃长刀最好。此刀单面开刃、厚脊,易于劈砍,不易折断,于马上近身取人首级时,也不过一招一式的功夫。”

她说完后撤一步,先是收刀于身侧做了个起手式,陡然手腕翻转,“锵”一声响,一刀凌空挥出,森寒刀光于谢昭宁眼前一晃,他登时便觉颈上微微有些发凉。

禁军骑兵都指挥使谢昭宁:“……”

霍长歌那一言一行,映在连璋眼中无不处不粗鄙,他见霍长歌又耍弄了小伎俩来欺负谢昭宁,冷冷冰冰横她一眼,侧眸却正见谢昭宁一只耳朵红得厉害,不似被她欺辱了,倒像是被她调戏了。

连璋:“……?!!”

他登时气息不畅,一口气憋闷得厉害,心里五味陈杂,似有怒其不争之意,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寒,像是屋外冷风吹入他心头席卷一遭,便带走了所有的余温。

一堂课下,霍长歌裹了大氅只与张远图行礼告别,便故作不豫姿态率先离开。

南烟等在廊外,坐在栏杆上,两手不住凑在唇边哈气取暖,仰头痴痴望着廊檐外露出的巴掌大的一块儿天,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,安宁静谧,花蕊与她身侧不住站起来又坐下,原地跺了跺脚,身子骨似乎颇显羸弱,有些畏寒。

“南烟姐姐,那小郡主怎自个儿先出来了?”花蕊眼尖瞧见一团火似的霍长歌独自飘在回廊上,侧身去拉南烟衣袖,南烟一怔回神,忙起身去迎霍长歌。

霍长歌位分低,哪里能走在皇子公主前面,这原是违反宫规的罪。

“郡主——”南烟边惊骇往后探头,边要去阻她脚步。

霍长歌却是不应,撇唇一副要哭不哭模样,探手扯住南烟腕间便直往前走,南烟一时竟跟不上她脚步,些微踉跄了两下,余光往后一瞥,这才见众人从尚武堂中鱼贯而出,神色各异。

连璋面色青白难看,谢昭宁神情略有担忧,连珣似笑非笑,只连珩一副若有所思模样,放缓了脚步在等身后连珍,连珍一张小脸儿半藏在兜帽间,额前隐有薄汗,面容虽显疲累,却一副雀跃神情,两侧唇角高挑,笑得很是得意欢愉。

南烟便晓得霍长歌又与连珍斗了法,此番怕是落败了。

霍长歌一走,谢昭宁也要先行一步,他原要到宫外巡防,雪天难行,路程又远,步履匆匆间与其余人告了别。

余下几人便又相携走过一段路程,待到了一处宫门前,连珩便拜托连珣将连珍送回承晖宫,自个儿与连璋一同去当值。

连珩一路心事重重,连璋面色阴沉,似是也在出神,连珩几番想与他搭话,窥他神色,便又不敢开口。

连珍心思单纯,瞧不透陛下用意,连珩却机警惯了,想从连璋口中套些话来,只他喉头哽过数次,眼见便要穿过御花园去往外廷,适才硬着头皮轻声唤他:“二哥——”

花园一侧假山下,倏然便有一道尖细的男声调笑道:“姑娘是哪个宫里的?怎从未见到过……诶?姑娘别急着走啊!姑娘是要摘头顶上那松枝儿么?既是够不到,不若叫咱一声好哥哥,哥哥帮你摘如何?”

这两日雪虽下得不大,可一阵接着一阵,气温骤落,又是满目枯枝时候,御花园中除却禁军巡防,嫌少有宫人在此留连,万籁俱静之下,那油腻腻的一声便尤其明显。

太监?

连璋眼神一动,长眉紧蹙,擡手一阻连珩,便压轻了脚步,循声打算绕过假山前去探查一番。

宫人私相授受本就是重罪,可这宫中日子乏味孤寂,总有人冒险勾搭成奸不说,眼下这天寒地冻的,倒还被他遇见个胁迫就范的?

连珩见状替那太监摇头哀叹一声,心知连璋眼下无尘,素来最容不得这等腌臜行径,便只留驻原地等他。

却不料,连璋还未绕过假山,便又有一道妩媚女声自山后响起,轻轻一笑间,便似能颠倒众生一般,嗓音勾魂摄魄:“公子若是不姓霍,这哥哥,我便不敢认呢。”

连珩闻声一怔,连璋脚步亦是一顿,这是——霍长歌那贴身侍婢——苏梅?

“诶,甚么霍?咱虽不姓霍可——诶姑娘莫走啊!”那男声油腔滑调登时焦急挽留,兀自唤道,“姑娘——”

他话未说尽,苏梅已转身绕过假山,迎面撞见连璋负手端端立在眼前乱雪纷飞之中,眉目冷肃,面若寒霜,似一尊玉人,着一身通体雪白的狐裘大氅,瞧那皮毛成色,怕还是她北地进贡的佳品。

苏梅惊愕一瞬,忙俯身下拜:“苏梅见过二殿下。”

她虽着一身臃肿棉布素衣,却仍难掩天生媚骨,眼角眉梢似蕴着春情,于这苍茫雪地间,便若一朵盛开的罂粟,耀眼夺目又勾人心魂。

连璋眼前骤然一亮,又迅速眉头紧蹙,眯眸微一思忖不知想到了甚么,面色陡然阴沉,却是晾着苏梅,转而厉声喝道:“出来!”

那假山后窸窸窣窣半晌,又缓缓转出一个人来,身材矮小佝偻,却是个老太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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